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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房里的一节课(情满人间)
http://www.100md.com 2008年12月23日 《生命时报》 2008.12.23
     得知姑姑住院的消息,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。急急放下手中的饭碗,我们一家三口和弟弟妹妹一起匆匆赶往位于市中心的医院。

    一进姑姑的病房,我便吃惊地停住了脚步。紧靠走廊的25号病床上,一个头发蓬乱、满脸涨得通红的女子正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,她蜷缩成一团,整个身体随着咳嗽的动作剧烈地颤动,喉咙里呼噜呼噜的,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。昏暗的灯光下,她显得格外憔悴、苍老,包在头上的大毛巾几乎把眼睛都遮住了,辨不出年龄。

    她的身边站着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,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。老太太穿着城里很少见的对襟大褂,满脸焦灼和忧伤。

    看着病人床下的塑料盆里一团团的纸巾和黏糊糊的痰液,我心里一阵嘀咕,她莫不是得了什么传染病吧。被一种说不清、道不明的情绪驱使着,我几乎是逃也似的拉着孩子从25号病人的床边绕过,走到姑姑的病床前。

    姑姑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休息,看到我们便欣喜地笑了。我们放下手中大包小包的营养品,一大帮人围着姑姑嘘长问短、闲话家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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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姑姑很喜欢我的儿子,平时特别喜欢逗他说话,此刻虽然人躺在病床上,但依然不失风趣的本性,“来来来,小宝宝,给奶奶背篇新学的课文。”

    儿子外表乖巧可爱,性格却极为害羞腼腆,看见病房里这么多陌生人都在好奇地看着他,他一会躲在爸爸、叔叔的身后,一会又躲在窗帘后面,就是不肯大大方方站在众人面前背诵课文。

    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拉到姑姑的床前站好,他终于羞答答地开了口,但始终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,不敢和众人的目光交流,背诵的声音只有蚊子那么大。

    一篇课文吭哧吭哧背完后,爱开玩笑的姑姑说:“哎呀,小宝宝,奶奶没有听到你背书呀,只听到一只名叫毛毛的蚊子在嗡嗡叫。”满病房的人都哄笑起来,儿子一下子涨红了脸,生气地撅起了小嘴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个婉转清脆的声音从25号病床的方向传来:“小同学,其实你背诵得真不错,这么长的一篇课文你都能背诵下来,确实很不容易。你真棒!老师要表扬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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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吃惊地向25号病床望去,病人正在老太太的帮助下靠坐在床边,温柔地看着我的儿子。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那么优美甜润的声音怎么会出自一个虚弱不堪的病人之口?

    她又微笑着说话了,“小同学,你是哪个学校的?上几年级了?”说也奇怪,一向见了生人就躲闪的儿子很温顺地回答了她的问题。

    “小同学,老师给你讲讲怎么背诵和朗读好吗?”儿子连连点头,用信赖的眼神望着她。

    “老师,您的身体……”我急忙走上前去,想阻拦她。我不忍心让一个插着输液管、咳嗽不止的重病人给儿子上课。

    一直没吭声的老太太开口了,“姑娘,你就让她讲吧,她最喜欢的就是给孩子们上课了,她没多少时间了,要不是实在不能站起来了,她现在还在我们乡的小学教书呢。让她讲吧,她是个老师,她活着就是为了讲课呢……”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一句,竟带上了哭腔。我惊愕得不能说话,更为自己刚才的躲闪和猜疑深感羞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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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静静地坐在床头,头发依然蓬乱,面容依然憔悴,脸上却有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芒。她又一次用动听的声音娓娓向儿子讲述着背诵和朗读的要领,儿子认真地听着,我们也认真地听着,病房里一片肃静。

    那一刻,病房变成了一个特殊的课堂,我们变成了一群虔诚的学生,给我们授课的,是一位病入膏肓的乡村教师。

    在给儿子讲课的近20分钟时间里,她一直没有咳嗽。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,让她能够顽强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,顺利地完成了这次特殊的教学任务。

    但我知道,我们在这间病房里接受了一次珍贵的人生教学,她让我们对生命的真谛有了更深的理解和领悟。▲, 百拇医药(苏雪莲)